大概在十五歲那年,我知道自己是同性戀。那時的我,總是喜歡跟姐姐躺在床上看天花板螢光的星星,那天我告訴姐姐「我有個秘密想告訴你」彆扭了下告訴她「我好像是同性戀,喜歡的是男生」我的姐姐很嚴肅的警告,唯獨這件事絕對絕對不可以跟媽媽講。
但心裡覺得,媽媽會理解與接納我的,我開始透露釋放出些訊息,希望她能多少猜著知道。好比我跟她說,我放學去補習班路上經過二二八公園餵養松鼠,隔天我落在家裡的手機卻被她偷看簡訊,內容大概是我和一個長我十歲的哥哥開始建立關係,彼此認識。
那天,我從學校回到家,大門深鎖。媽媽把我關在門外,不願意讓我進去,起先她問我手機簡訊的某某先生是誰?我整個人傻住了,砰的一聲,媽媽把大門甩上不讓我進家門,我在樓梯口等了兩個小時才被放行,之後掃把棍、水管棍的毆打,好痛好痛,我在被打時候都沒哭,直到媽媽說「你就是屁股給男人插啊」一句話擊碎了我的心,忍不住的豪濤大哭。
那年我是國三的孩子,我連憂鬱症是什麼都不認識。
我高中入學成功高中,我的文筆很好,是男校作文的常勝軍,但是為了應和媽媽的期待,一心文組人的我進入三類組,成為人人戲稱的假三類。從我的性向一事之後,我一直在爭取媽媽的認同,但媽媽始終不滿意,讓人喘不過氣的控制欲、拳腳毆打唾沫羞辱。無論我怎麼想向她證明自己,都像個無底深淵。高中要選科系時,原本台大心理系是我的第一志願,媽媽一個耳光「你這心理變態憑甚麼讀心理系」
那年我是高三的孩子,我還是不知道什麼是憂鬱症,連聽都沒聽過。但我知道我的內在有某些東西徹底碎裂了,想盡辦法拼都拼不起來。
最後身障特考全國聽障生第一名的我,如願進入我的第一(其實是第二)志願,台大醫學院職能治療學系。
無論我怎麼爭取認同,我的媽媽始終不滿意,下課十分鐘後必須到家,任何通訊往返不可以有同性戀的氣味,凡是被她捕捉任何的蛛絲馬跡,拳腳毆打就算,是最後捅進臀部的刀傷,我進急診申請了家暴令,才開始我離家自立更生的歷程。
那年,我二十歲。
我二十二歲的時候,被約會對象下了藥囚禁強姦,你知道當你不想進行性行為,但加害人的陽具仍然抽插者,他在你耳邊「不是都被我幹出汁(攝護腺液)了嗎?你明明也很愛的不是嗎?」當我報警脫逃,加害人在警方面前誣陷我販賣毒品(同時也被他下藥)警方為了偵查也把我上銬,在地檢署的我身心徹底崩潰,倒在地上哀嚎大哭,哭得撕心裂肺,不斷心想那麼努力活著的我究竟是為了什麼?
爾後在醫師的宣判下我得了憂鬱症,無時無刻都在想死,想自殺的邊緣徘徊。
明明,我比誰都還要愛這個世界。明明,街道有人眩暈路倒我會是立刻奔赴急救的那個人。明明有巴金森氏的老奶奶跺著小碎步,我會是那個擋著車輛讓她安心慢行的那個人。明明,我比誰都還愛這個世界。
就是因為我恨不了自己的母親,我恨不了性侵強姦我的人,就是因為恨不了才導致我的憂鬱發作。
不知足,絕對不是憂鬱症的起源,太愛這個世界而遠勝過愛自己,才是。
吳宗憲
不知足
憂鬱症
原文出處 盧勁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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