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朱大這麼深入電影!
做為導演編劇,我是這麼想的:
1. 圖鑑之說也是對的。因為創作上,我想要描寫「時代感」與「命運感」,於是須有眾生相。既是眾生相,就包含島上所有人:思想犯、獄卒、島民,而他們都只是「人」,不是刻板的單純好人壞人。
2. 關於「獨派」與「左派」:
電影中的左派人物很清楚,就是「社會主義青年大同盟」的嚴桑,嚴水霞;還有王荊樹醫生,他在醫護室中低聲對嚴桑說:「我知道青年大同盟,很熱血的一群人…」;王醫師按著胸脯說這話的樣子,顯示他跟嚴桑是同樣的左派。如果大家有興趣還可以繼續考據下去,嚴桑提到的護理士鈴子是誰,還有王荊樹醫師為什麼會被抓到綠島來。(上映一週終於出現了獨派與左派之辯證,其實竊喜…希望大家都別怕面對歷史)
3. 至於「自治」,從日治時期、到國民政府來台初期,台灣知識份子就一直在鼓吹台灣自治,這與統獨無關。
電影中唯一一個萌發出「獨立思想」的人是林耀輝、余杏惠這對小情侶。他們聊到:「既然我們有這麼多人才,乾脆來建立一個新國家好了。」這樣的語言顯示,「獨立」思想是「剛剛萌芽」的。
4. 關於「淡化政治犯之間的差異」,我自己是不覺得啦。嚴桑信仰「台灣自治」與「社會主義」,而崔姐信仰「青天白日」、「三民主義」…但那又如何呢?主義並不等於政權啊。表面上信奉三民主義,但我們能說蔣家政權是三民主義政權嗎?而對岸的共產政權,又是社會主義理想的落實嗎?
「主義,並不等於政權。」這才是我的創作態度。所以,與其去強調他們各自抱持的主義,我只把重點放在:她/他們都是人。而做為一個「人」,這些女子們居然在黑暗中還能散發出人性的光輝…當年,17歲的張金杏在獄中被罰挑糞,不小心糞桶倒了一地,管理員憤而持棍毆打,舍友不忍,上前抱住被打的同伴說:「她沒吃飯、沒力氣才會這樣,要打你打我好了…」有時候,真實故事比電影更灑狗血……但就是這些人與人之間互相扶持的真實小故事,才彰顯了台灣人真正的價值不是嗎?
5. 然後,關於細節。是的,如朱大所觀察的,這是一部細節滿滿的故事。而細節太多了,早就滿出了我小小的胸膛。每一個細節的部署,都有創作上的意義,但我必須非常自制,不要讓過多的訊息干擾了觀影的順暢。所以,剩下的細節埋藏了什麼意義,就任憑有興趣的觀眾繼續去挖掘了。
6. 最後,關於「直白的美學」。謝謝朱大的深切理解。一個月前我們開始舉行試映,當時就出現不少「寫太白,所以不好」的指責,但一問:「哪裡太直白?」答案就不約而同指向:「電影不該直白講述蔣經國的名字…指涉性太強,所以減弱了藝術性。」好,這點留給觀眾公評,我只知道,如果讓我再拍一次,我還是會讓蔣經國直白的出現。
原文出處 周美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