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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評

代貼:給蔡明亮導演的一封信:-《天邊一朵雲》作者:博悟行逸

蔡明亮導演  您好:
我是您電影作品的讀者,我叫博悟行逸。我那位被電影之鬼附身的朋友彌勒熊兄,很努力(外加強迫、恐嚇與裝可憐兮兮)的推薦我這個懶到十八層地獄的人去看「天邊一朵雲」,看完之後,除了強烈的感動將我拔升到第十七層之外,還應彌勒熊兄的邀請(也是強迫、恐嚇與裝可憐兮兮)做了個小小的心得報告放網站討論版,但彌勒熊兄興奮得將他比做「影評」,嚷著要拿那個不成熟的東西給您看,害我緊張的要命,全球知名導演耶,我哪根蔥啊?趕緊拉住彌勒熊兄,最起碼讓我重新寫一個--以電影觀眾的角度,僅就「天邊一朵雲」給我的點點滴滴,以文藝愛好者的身份寫出我的感動,這才能表達對您最粗淺的一點敬意。

這樣萬一不小心誤會了或是太過尖銳了,您就沒有不原諒我的理由,因為我是熱情觀眾,而且,這僅僅是一個影迷寫給導演的一封短信,無關心得,更不是影評。

嗯嗯,這樣大概是最美好設想的吧。

我想從最讓人引起遐思的角色夜櫻李子小姐當作開場吧。

A片女優。

這個讓人遐想的身份,一個在光碟中真實的性代表,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以同樣的紀錄,分秒不差一次又一次的點燃現實裡無以形容心中的空虛,試圖在陽焰般的虛影中,找尋最初……類似,卻越來越陌生。

是女優讓人遐想?還是A片?或者兩者都不是,他們只是讓挑選這部作品的主人,一個因為尋不著所累積的不安,一個短暫的釋放。

釋放之後呢?

大概就是「天邊一朵雲」吧。

缺水時代的設定,看似顛覆以往作品「水元素」的氾濫,卻更精鍊的「玩弄」水的意象與元素。

因為乾涸,影片呈現濕黏的色調,那種乾枯到一個境界對「水」的敏感,甚至連血肉也能因為乾涸而產生求生慾望,隱微不自知的追尋母胎裡被羊水包圍的安詳自在,那不可追溯的過去,不是歡愛中的痙攣及有限的「水元素」可以替代的。

李康生把夜櫻李子胯下的西瓜用手指插出一個洞,有限的,濕黏的汁液炸射,除了象徵男根與女陰接觸的種種現象,更意味著「汲取」水分。夜櫻是個豐滿的女人,氣血豐滿的女人,甚至是個人繁衍意識裡,最好的載體--營養安全的羊水,裝載胎兒。

請原諒我用「載體」這個詞,也算是我對您沒有「很用力」的運用夜櫻李子小姐這個角色的小小不滿,因為我覺得您無力(或是受限於某種原因)沒能好好運用這個話題衝擊性十足的演員,讓一個角色僅是「存在」於天邊一朵雲而不是「發揮」。

但有一個場景讓我十分欣賞,夜櫻敬業的在缺水的狀況下完成「工作」之後(大概也像李康生那樣只是用衛生紙擦擦吧),在電梯裡因為螞蟻上身而尖叫,驚慌的脫掉衣服驅趕螞蟻,非常女人的表現,這是我覺得夜櫻與被設定為女優角色之外唯一表現現實「很女人」的一幕。只可惜只有這樣而已。

不過這有些離題,趕快拉回一朵雲。

夜櫻嚥不下瓜肉與瓜汁而蔓延到軀體,進而更多的西瓜汁流洩在她的身上。李康生在舔舐中吸著西瓜汁。是親吻嗎?還是乾渴的隱含?對於拍攝中的「主角」而言,李康生所象徵的男性弱勢開始明顯。

如天邊一朵雲的設定「乾渴」一樣,主角們種種乾渴的表現皆不如李康生,夜櫻的西瓜汁(與生俱來的血肉性意識)、陸奕靜的保特瓶花灑(替代)以及陳湘琪的皮箱(尋找),在在顯示著男主角所保有的「水元素」稀少與可憐。在工作與愛情的掠奪下,孤立無援的男人要怎樣分配僅有的「水元素」--性、慾、愛呢?

沒有一個角色比李康生更可悲。

安靜的「音效」讓人感到缺水時的黏膩,渴的不再是水分的缺乏,也包括了性、慾、愛三者的交互衝擊。

聲音與水元素創造出劇中人在徬徨中抓住一個可以證明存在於現實的東西--性。

血肉在「水元素」中的另一個表象。

連靈魂都渴瘋了,藉著主角身份吶喊:「給我水!」

西瓜如是。

女優亦然。

沒有水,侵入另一個活體取水,卻被榨取了相比之下更少得可憐的水元素--精液。

現實畫面乾涸得沒有音樂,就如同作品設定一樣乾涸。

對夜櫻而言,表現高潮是工作的表象,真正的目的是掀起偷窺者對高潮的印象,進而模擬至造出與愛相似的感覺。李康生躲在暗處(遠離工作人員的、工作外的)偷窺,進而有了有了反應而自慰直到射精。女優的自慰表演與男優的自慰,真與假在精液從如鏡子般的不鏽鋼門框流下來合成一種令人震撼的意象。

與先前種種相比顯得更稀少的「水元素」。

尊嚴在封閉的空間裡得到掩蔽。

同樣的自慰舉動,李康生因為陽痿而無法進行工作,在廁所裡焦慮的「刺激」自己,陸奕靜闖進來問:「要不要幫忙?」被李康生趕出去。在李康生重新進行「工作前準備」時,虛假的呻吟聲誇張的從門後響起,李康生完全沒有感激的表情,甚至於是生氣--一種工作被侵犯的憤怒,敲門抗議要陸奕靜閉嘴。

替代?

工作是男人的尊嚴的立足點,侵犯了工作是對男人而言是相當嚴重的藐視,即使是以表演交配做為工作內容也不容許女人以好意為由僭越,把男人從骨子裡畏懼閹割的心態表現得淋漓盡致。

強勢,但也是孤寂的,如同李康生鑽進大樓冷氣水塔,利用殘留的水洗去身上黏膩的、工作的殘蹟。

利用冷氣水塔的水與網,李康生化身為一隻鱗片斑爛的怪獸,唱著找到另一個半圓的願望。有待加強的歌藝讓觀者更進一步的體會強壯,但卻孤單無助的男性弱勢、需要柔性力量撫慰的一面。

在A片裡,射精是一個交配表演的結束(我覺得這字眼比較貼切,因為不是做愛),但卻是進入現實的開始--月亮的另一個半圓。

住在同一棟大樓的陳湘琪爛在電視前喝西瓜汁,雙腿開開的像夜櫻李子那樣的姿勢,但卻不是夾著象徵肉欲橫流的西瓜,而是乾掉的,假的,柿子造型皮凳子,整個城市缺水的問題在陳湘琪的身上昇華成愛情的飢渴。她需要滋潤,與夜櫻不一樣,她的女陰如同這個缺水的城市一樣乾涸,乾到即使拼命的補充西瓜汁(片中隱喻性與愛的,靈魂的水元素)也無濟於事。

拼命的補充也無濟於事,如同看再多的A片以及自慰模擬陰陽相濟的愉悅一樣無用,只會越來越壓抑,壓抑到否定渴望的存在。這是大眾意識裡的貞操帶,道德就像是打不開的行李箱,緊緊的把陳湘琪需要滋潤與倚靠的心靈禁錮起來。陳湘琪恨恨的把鑰匙扔出窗外,種種試圖撬開卻撬不開行李箱之後,氣憤的把行李箱又扔回儲物間。

但沒有可能打開行李箱的鑰匙,行李箱就只能是一個堅固的殼。打不開行李箱的是鑰匙?還是行李箱本身?

陳湘琪跑出去找「鑰匙」。

在精壯的、氣血充足的、脫去上衣的馬路工人(男根的象徵)中找尋鑰匙。馬路工人強力的鑽開地面,有沒有可能也鑽開陳湘琪的行李箱呢?

這是一個試探,你行不行?

馬路工人再三的告訴陳湘琪,這裡沒有妳的鑰匙。

即使是強力的破壞行李箱,打不開的鎖頭還是一樣打不開,總有一天,陳湘琪還是會去找「那把鑰匙」。

都會男女剝開了表象,個個都是找尋相合的那個「鑰匙
」或是「鎖頭」,妳是,我也是。與李康生在同一棟樓生活這樣的設定。「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在燈火闌珊處」,這是巧合?在都會中,隔閡太厚太久,任何的擦撞都已經是迸出火花的巧合,無須解釋巧合的邏輯合理與否,巧合已經變成邏輯生成的元素之一。

你找到你的「鑰匙」(或「鎖頭」)了嗎?

陳湘琪看見河裡載浮載沈飄過的西瓜,然後捧著西瓜遇到公園裡午睡的李康生。

我很好奇這個西瓜是髒兮兮的河裡撿上來的?還是新買的?

陳湘琪偷李康生的水清洗她的西瓜(由此可見,那個西瓜是撿來的)並偷喝了一點放回原處。陳湘琪看著熟睡的李康生,看著看著大概也睡著了吧,同床異夢的手法若有似無的解釋陳湘琪撿到西瓜,撿到希望……撿到「鑰匙」的希望。

然後是那句令人玩味的對白:「你現在還有賣手錶嗎?」

李康生微笑(大概有搖頭吧),喝了他瓶子裡僅剩的水。

也許是「你那邊幾點」的延伸,但這重要嗎?每一個作品……甚至人哪一個是真正的獨立?而獨立中又有多少想拋棄過去?手錶是時間的象徵,這個應該是做生意的時候跑到公園睡午覺,需要再問「你現在還有賣手錶嗎?」這樣的問題嗎?時間過去就不回頭了啊,陳湘琪認識以前賣手錶的李康生,但李康生需要回答陳湘琪:「不,我現在不賣錶,我賣屌。」嗎?

微笑真是一個很好用的言語,特別是在不想不能或不需要說話的時候用。

微笑也是一個開端。

陳湘琪發現她的鑰匙,被牢牢的壓在柏油路上。

一個希望的開始…浮上檯面了啊…我已經不再是乾澀的假柿子,我找到了可以開啟我緊閉堅固的行李箱(女陰)的鑰匙(男根)。

李康生認真的幫陳湘琪對付打不開的行李箱,陳湘琪善意的送上第一杯西瓜汁被李康生偷偷倒掉了,還裝著好喝的神情。陳湘琪含情脈脈的再送上一杯,李康生接受了。

第一杯西瓜汁大概讓他聯想到工作完渾身黏唧唧又沒有水清洗身體的恐怖回憶吧。

這一杯被倒掉的西瓜汁,幽默中有著李康生某種程度的抗拒為陳湘琪「開啟」她的「行李箱」。但接著第二杯西瓜汁,大概是接受到愛情的召喚吧,李康生接受了。

不過行李箱還是沒有辦法打開,但現在行李箱開不開已經無所謂了,李康生拿著菜刀把壓在柏油路上的鑰匙挖出來,被破壞的路面(淺淺的洞)滲出了大量的水,多麼可怕的壓抑,一旦有了一個小缺口,水便讓你無法阻止的漫流。

愛情來了。

熱情的舞女圍著蔣公銅像跳舞,像個小孩一樣的快樂,心花朵朵開啊。是鑰匙、依偎,是偉大的靠山、心靈的支柱。崇高。

乾涸的洞有了生命開始需要養分,陳湘琪大啖螃蟹。我真的很佩服她用影子演出拼命吃螃蟹的那一景。

但李康生是否像是炸米粉那樣,膨脹而虛有其表?對照著舞女對著心愛的偉人獻舞場面,男人的苦說不出,堅硬也脆弱,更誇張的,李康生連讓影子出來的機會更少得可憐。不論是反映自慰射精的門框、陽痿時候廁所的鏡子、拍攝時候的燈光、水塔洗澡……甚至連陽光明媚的午睡時,也呆在樹蔭下,假象與真實同居一處,所謂的假相只不過是沒有被發現的真相。

影子,人的另一個陰沈的面向。

影子,最真實的存在,不用偽裝,不用隱藏,真實得讓人忽略。不同於保特瓶的透明、多用與氾濫。

陳湘琪到處撿拾空的保特瓶好裝水。陸奕靜演出時替代蓮蓬頭的保特瓶。夜櫻演出時用來替代陽具的保特瓶。陳湘琪在樓梯中追李康生時,李康生扔出的大桶礦泉水。

陳湘琪撿到夠多的瓶子,但更重要的她找到了滋潤她的水源。相較之下陸奕靜、夜櫻開始淡出她們的重要性。一個是可以替代的、隨時叫停的性替代,一個是任憑你再雄偉努力一樣餵不飽的工作惡魔。

李康生,逃跑的你在迴旋樓梯間丟出的水,那水是你的淚--請求情人收回探索的眼光與舉動,維護男人尊嚴的卑微請求。

陳湘琪有博物館的導覽員、找尋愛情的都會女子這樣的身份可以相互彌補表與裡相互美化與深化的需求。但李康生面對男人的兩件大事--工作與愛情則只有付出、付出與不斷的付出。

他害怕的是做愛?還是交配?身為A片男優的李康生,這兩者是相類似的動作,但意義完全不同。工作有盡職、倦怠、混水摸魚……愛情呢?

精液,男人焦慮的因素。

天邊一朵雲能帶來多少水分呢?

除了乾涸之外,片中有名的雨傘舞和保特瓶,顯現出您正在脫離以往習慣的表現思維,水元素的氾濫--這是從河流給我的印象--在這裡成了一種追憶與昇華,也同時暗喻了在匱乏之中養成的貪婪習慣。陳湘琪到處收集可以裝水的保特瓶,不但收集還試著在工作的博物館廁所偷水出來,不顧形象的抱著他們走過蔣公銅像--一個代表道德的、過去的、輝煌的或是不堪的……但那一切都無關緊要,輝煌也好,不堪也罷。面對乾渴的世界,我所能擁有的生存本能就是這麼真實貪婪。即使是幾瓶裝滿水的保特瓶,也要緊緊抓住不放。時代不一樣了,景氣好的時日不再,那個連用「隨手可得」都不能形容的滿足的時代,習慣揮霍的時代。因為匱乏,主角們的身份產生扭曲……偷水的博物館導覽員,表裡不一的男優。當身份與代表最初的「身體」相對的時候,身份成了誠實與否的關鍵,也因為如此,身體成為了衝擊道德的關鍵。

唯一真實的反而是女優以及A片製作小組的成員,他們不需要假裝現實,但最單純的他們,反而失去了表現「虛假」的機會,真實到不重要、在重視中反而忽視的地步。

他們唯一的成果是精準的、數碼的紀錄。

然而這些記錄嘲諷的是演出的低級,還是觀眾孤單的慰藉?

那個螢幕中撩撥你的,可能正喝著甜到忘了滋味的西瓜汁或者在灼燙聚光燈的照射下張開大腿麻煩導演幫忙找瓶蓋。

也有可能那個劇中人與自己在錄影帶出租店放A片的小房間裡,激烈的擁吻安撫彼此氣血充盈的器官。

誠實和虛偽只是位置。

對無形的情慾這玩意兒而言,沒有「虛偽」這兩個字,這兩個字只用在立場,如「激進的衛道者」之類。一個個用透明的保特瓶,包裹、透視、禁錮,只有你與它單獨面對的時候看不見努力變態的自己。

這是阻隔

像是雨傘阻隔了水元素一般。更糟糕的是,繽紛的西瓜傘開在陽光下,再鮮豔的顏色也不過是假象--水元素的假象。乾涸到極點,連面對太陽也是一種負擔。

與衛道者口中的罪惡一樣,在不同的地方,道德也成了罪惡。

陳湘琪租了A片回家,發現昏倒的夜櫻,從A片的封面發現夜櫻的身份,並幫忙拍攝小組把夜櫻送到拍片現場。

對一個導演而言,演員是什麼?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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