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類
MOVIE

張炎憲:【揭穿中華民國百年真相 序言】


原文出處:【台灣歷史學會】(所有圖文版權皆屬原著作權人所有)
揭穿百年真相
2011年,適逢中華民國建國百年,國民黨政府大張旗鼓,從去年底就開始籌劃百年慶典,卻名之為「精采百年」,而避談「建國」。為何如此,據云有其現實考量,怕「建國」引起爭議,而以「精采」二字表述。建國百年而避談「建國」,豈不怪哉!自1912年中華民國建國以來,已有百年歷史。這段歷史真如中國國民黨政府和馬英九總統所言充滿精采,處處精采嗎?還是充滿國民黨自家說法,矇騙史實,取其所需,棄其所惡;或是誇張史實,膨脹自己,矮化別人;或是捏造史實,故意扭曲,美化自己?

在台灣的中國國民黨政府自認是歷史的贏家,有權書寫歷史,也有權解釋歷史。台灣人民只能隨之起舞,順其擺弄,久而久之,國民黨的說法成為一言談,歷史真相被淹沒、曲解,甚至被毀棄、踐踏。在慶祝「精采百年」鑼鼓喧天中,我們邀請15位研究者,從歷史史事中重新耙梳撰寫,希望能撥開雲霧,揭穿百年的真相。這115個條目,雖不能涵蓋所有歷史,但從其中已能瞭解中國國民黨政府所謂的「精采」與歷史真相的巨大反差。本書所涉史實極多,但可歸納成五個脈絡來理解。

一、中華民國建國之後,同時存在兩個以上的政府
自1912年,中華民國成立之後,實際掌權的合法政府是北洋政府,如袁世凱、段祺瑞等。孫文在廣州成立的政府,被視為叛亂團體,不能代表中華民國。國民黨北伐完成之後,在南京成立國民政府,才取而代之成為中華民國的政府,但不久發生中原大戰、以及中國共產黨在江西南部的叛亂,後雖經國民黨圍剿逃至山西延安,但仍繼續維持一個政府的型態。

1931年,日本勢力進入中國之後,先後扶持滿州國、殷汝耕、汪精衛等政權,至1945年日本戰敗,才瓦解結束,所以在中日戰爭期間,中華民國同時存在數個政府。1945年至1949年之間,中華民國也存在國共兩個政府,相互爭奪領導權。在中華民國的國名之下,有兩個以上政權的存在已是常態,這些對立的政權不惜動用武力,相互爭奪,致使生靈塗炭,造成浩劫。

二、孫文、蔣介石的偉人形象是造神運動的結果
孫文一生從事革命運動,雖令人敬佩,但並不是唯一的革命者,當時可說是英雄並起的年代,黃興、宋教仁、章炳麟等也都是雄踞一方的革命領袖;中華民國能夠誕生,袁世凱的權力運作,逼清宣統帝退位,革命運動才能順利成功,而袁世凱也因擁有權力,成為第一任的中華民國總統;孫文革命之路越不順利,越走向獨裁,集中權力於一身,其晚年的「三民主義」、「五權憲法」和「建國大綱」雖成為國民黨的統治法典,但真的是治國的靈丹仙藥嗎?日後證明其學說很多是東拼西湊的大雜燴,付之實行時弊病叢生,造成許多憲政難題,阻礙民主的發展。在孫文革命陣營中,蔣介石資歷淺,排不上孫文繼承人的行列。

但因緣際會,出任黃埔軍校校長後,握有軍權,才有本錢角逐權位。孫文去世時,胡漢民、汪精衛、廖仲愷等都是黨之領導人,尤其汪精衛更是孫文得意幹部,有繼承人的態勢。但因黨內元老之間互鬥,蔣利用機會,逐一削弱對手,北伐到南京又獲江浙財團的支助,實施清黨,違背了孫文聯俄容共意旨,從此由紅色將軍轉成反共的右派強人,之後利用軍閥之間的矛盾,採取合縱連橫之策,瓦解對方,終於步上政治的顛峰,成為中國最有權勢者。為了壓制黨內派閥,塑造自己在國民黨的正統地位,乃尊孫文為國父,自己為總裁,並以孫文的傳人自居,樹立起國民黨內獨尊的地位。國民黨史或國民黨的中國現代史中,孫文與蔣介石被塑造成偉大的領袖,是有其政治目的和必要,但台灣人民卻被灌輸接受這種說法。

三、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建國後,中華民國的定位
國共之間的鬥爭,國民黨本來佔盡優勢,但自1948年之後,共產黨卻逐漸取得優勢,終於打敗國民黨,而建立新的政權。中共認定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成立,已宣告中華民國的滅亡,因此以當代修前代的方式修纂「中華民國史」(全十卷,2006年出版),宣示其承續中華民國的正統性。國民黨政府敗逃台灣之後,一直以中國的合法政府自居,與中華人民共和國爭奪聯合國的中國席位。

在1950、60年代美國反共政策下,尚能保有聯合國席位,後因亞非國家紛紛獨立與美蘇中三角關係的轉變,聯合國席位面臨不保的危機。在蔣介石「漢賊不兩立」的僵硬政策下,終而被趕出聯合國,賊立而漢不立,失去代表中國的合法性。從此捍衛中華民國只能在國內講,一出國門不只不被承認,自己也不敢捍衛。長期以來台灣已經成為國際社會慣稱的名詞,但國民黨政府對此既怕又不認同,仍堅持「中華民國」名號,使得台灣遲遲無法掙脫枷鎖,建立民主體制。

四、中華民國以戒嚴體制統治台灣
國民黨政府敗逃台灣之後,1950年3月1日,蔣介石「復行視事」,再次恢復總統職位,已經下野的總統未經選舉,即能自行復位,當時已引起違憲的質疑。繼之以動員戡亂和戒嚴令加之於台灣人民身上,限制言論思想,實行黨禁、報禁,使台灣虛有「自由中國」之名,其實是活在蔣家獨裁的威權體制。國民黨政府雖已於1948年實施憲政,但為了鞏固政權,仍延續訓政時期,以黨領軍,以黨領政的方式統治台灣,並厲行反共政策,逮捕共產主義者、台獨主張者、以及異議份子,造成許多冤案、錯案與假案,牽連無辜,使台灣社會籠罩在恐怖氛圍中,人人自危,而產生冷漠逃避的心態,不敢關心國事、參與政治。

蔣家父子更藉黨政軍特建立起威權統治,蔣介石被塑造成反共先知、革命舵手、永遠的領袖。在中國時期,蔣介石隨時都受到敵對者的挑戰,無法獨霸天下;逃亡到台灣之後,反而一人獨尊,無人敢與之對抗,想要連任,就修改臨時條款,有人反對,如雷震者,就逮捕下獄,因此在無人阻擋之下得以連任總統,致死方休,而且父死子繼,蔣經國繼承父業,也安穩坐上總統之位,同樣死於任上。

五、台灣與中華民國的關係
1912年中華民國成立時,台灣早在1895年成為日本的殖民地。孫文曾經為爭取日本的援助來到台灣,但未有鼓勵台灣獨立的言論出現。台灣人也未因孫文來台而參與中華民國的建國工程。在1943年12月,美、英、中三國發表開羅宣言之前,國民黨和共產黨都支持台灣脫離日本而獨立,開羅宣言之後才轉而宣示台灣是中國的一部分,一旦日本戰敗則收歸中國。

這說明國共兩黨本來不視台灣為領土,後因國際政局的轉變才改變初衷,宣誓要收復台灣。1945年8月,日本敗戰後,依盟國太平洋戰區統帥麥克阿瑟的第一號指令,台灣由中國戰區統帥蔣介石派人接收,蔣介石據此派陳儀來台接收,旋即將台灣納入中國領土,當時引起英、美兩國的異議,但因終戰不久,百廢待舉,歐洲與中國又是多事之秋,英美兩國也就沒有繼續追究。

其實戰爭國雙方未簽訂和約之前,一方怎可擅自決定領土歸屬。日本戰敗後不久,國共雙方兵戎相見,終使國民黨失去中國領導權,1949年12月敗逃台灣,在此危急存亡之秋,幸好1950年6月韓戰爆發,美國宣布派兵防衛台灣,國民黨政權才得以轉危而安。因東亞變局,遲至1951年9月8日,盟國與日本才簽訂舊金山和約,中華民國與中華人民共和國則未被邀請。和約內容規定日本放棄台灣、澎湖的主權,但未說明放棄給誰。

在舊金山和約生效日之前,中華民國與日本簽訂和約,日本依舊金山和約的規定,亦放棄台澎,但未說明放棄給中華民國。國際之間的和約具有法律約束力,宣言只是因應當時政情需要的聲明,並不具法律約束力,更何況開羅宣言並沒有美、英、中三國元首的簽字。依舊金山和約的規定,中華民國並沒有取得統治台灣的合法性,因此而有「台灣地位未定論」之說,其實台灣主權應是屬於台灣人民,只是台灣人民迄今尚未公開行使。

在舊金山和約簽訂前,中華民國是軍事接收佔領台灣,其間發生二二八大屠殺、動員戡亂、戒嚴令、白色恐怖政治案件等等都是軍事佔領期間所發生的事情。一個尚未取得合法性統治的政權竟然任意發佈命令,屠殺台灣民眾,其所做所為不僅違反人權,更有合法性與正當性的問題。從台灣歷史發展來看,台灣是在1945年日本戰敗後,才被國民黨統治,與中華民國發生關係。

就中華民國而言,1945年之前與台灣沒有關連,1949年之後,失去中國領土,被中華人民共和國視為亡國,蔣介石也認為中華民國已亡,要在台灣重建復興基地。因此對台灣來說,它是流亡政府統治台灣。因為國民黨政府是少數的統治集團,深怕台灣人覺醒而危害其政權,所以對台灣採取戒嚴統治,摧毀台灣人意識,壓抑台灣歷史文化。

在嚴峻肅殺的氛圍裡,台灣人不畏強權,投入民主運動,終於使台灣步入民主自由的國家,中央民意代表全面改選,總統由人民直接選出。這是台灣人民努力的成果,絕非是統治者的賜予,反而是台灣民眾教導國民黨統治者如何學習民主、如何從戒嚴體制邁向民主體制。近日,由於2012年總統大選迫近,馬英九政府提出「九二共識」,並推出國旗、國旗歌的競選廣告片,以此說明國民黨捍衛中華民國主權,以及一中各自表述的主張。

但與1992年會談有關的前總統李登輝、前陸委會主委黃昆輝和談判代表辜振甫都說明沒有「九二共識」,蘇起也說是他創造的名詞,但馬英九仍然信誓旦旦說有,並且以此恐嚇如不承認「九二共識」,就會受到中國抵制。而中國至今從未表明有「一個中國、各自表述」的共識。馬英九的說法其實是在矇騙台灣人民,導引錯誤的認知。況且2008年陳雲林來台時,馬英九政府下令不能懸掛國旗、手拿國旗,並以警察力量拆下國旗、逮捕手拿國旗的民眾。

當馬英九會見陳雲林時,被陳稱之為「您」,還甘之如飴,不敢吭聲。踐踏中華民國,莫此為甚!而今為了選舉,竟重新祭出國旗,表示國民黨是維護中華民國尊嚴的政黨。這種前後矛盾的作法,如此把台灣人都當歷史白癡耍弄,若中華民國百年有知,當與台灣人民同悲。再說「九二共識」無論是一個中國或一中各表,都是圍繞在中華民國和中華人民共和國的身上,台灣仍然沒有發言權。

回顧中華民國百年歷史,中國本位主義的史述史論汗牛充棟,台灣主體論述卻被忽視,而淪為其附屬地位。但如揭穿百年真相,則國民黨政權的本質、領導者的面目、中華民國的國家面貌都將現出原形。而台灣人民在中華民國體制與國民黨威權統治下,為了擺脫被殖民的命運,為了追求民主自由、建立理想國家,不知付出多少血淚與犧牲,才有今日成就,其動人事蹟才是緊扣台灣土地與人民感情的精采詩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