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男人遇見女人,詩人遇見小說家,天雷勾動地火,但,一切只是剛開端。
正與妻子分居的小說家傑克在海邊慢跑,發現溺水呼救的女詩人英格麗‧瓊蔻(Ingrid Jonker),他英勇地躍入海中,救起這美麗年輕的女詩人。偶然的懈逅,讓彼此亟欲逃離的婚姻生活,起了更劇烈的化學變化,愛苗開始滋長,也種下日後的悲劇……。
海邊迷人的小屋、書房、露台,望出去一望無際的壯麗海景,幾乎像是海角樂園和化外之地,這裡是一群波希米亞作家相互取暖的樂園,也構成了一張複雜的性關係網絡,曠男怨女在此癲狂迷亂,既是文學機鋒的交會,也是精神肉體的放縱饗宴。詩人難以控制自己的感性和熱情——因為充滿生命本質的躁動,像永夜燃燒中的蠟燭,最終,情感焚盡,詩人投海,因為,她再也無法愛人,再也寫不出詩了。
這部充滿生命力度的傳記電影,不僅有優美動人的影像,演技精湛的演員(如《陪妳到最後》、《黑書》影后卡莉絲凡荷登、《吹動大麥的風》影帝尼恩康尼翰和金球獎男星魯格豪爾),充滿詩意的文學張力,最重要的,是用詩人自身作品來對人權的呼籲,反對種族隔離,反父權霸凌。詩人的父親是南非政要,約略等於台灣的新聞局局長,掌管文學出版品的思想檢查,反諷的是,當她女兒以〈煙與黃土〉得到最佳文壇新銳作家獎,沒被父親攔阻的主要原因,不是父親肯定女兒的才華,而是怕引發更大的醜聞——父女在政治思想的齟齬成為新聞頭條。
這部淒楚動人的電影,表面上敘述一位才華橫溢的南非女詩人多舛的人生,以及如何在父親蠻橫決絕的陰影、和對愛情的渴折磨淬礪下,寫出傳誦超過半世紀的偉大詩篇,背後的生命故事。實際上,她本身就是南非身分的隱喻,她所要抵抗的父親/父權就是南非的白人殖民者政權。女兒就是黑人(身分位置),所以在父親豪奢的莊園裡,女兒只能睡在傭人房,她父親從來都只到門口,直到她自殺以後,才第一次進入到她的房間,見到寫滿詩句的房間牆壁,充滿了對生命的疑惑和吶喊。當瓊蔻明白自己再也無法愛人,再也寫不出詩時,32歲的芳華,毅然投身大海,讓非洲的洋流包裹她的身體靈魂,而目睹她的屍身浮上岸的,正是她的愛人,作家傑克。海邊是故事的起點和終點。1994年,南非總統曼德拉在全世界矚目的就職典禮上,高聲朗誦了英格麗‧瓊蔻感人的詩,使她自此揚名全球。曼德拉之所以稱英格麗是一位南非白人,一個真正的非洲人,值得深思。
電影透過簡練的台詞,用詩的語言和凝止的影像,來敘述一個詩人(南非人)的遭遇同時,也在重述一個國族黑暗的內裡和被殖民者的悲哀。世界上有幾處海岸像南非開普敦的海岸線,如此壯闊夢幻?如果有所謂的海角天堂,南非應該在其中之列。片中一再出現似藍似綠,又像貓眼般夢幻閃爍的海浪,湧動在一望無際的白沙灘邊側,遠處是連綿不盡的山巒,令人神往著迷,這是非洲大陸的最南端,是白人移民者的天堂,卻是本地非洲人的監禁之所,連進出公共場所都需要通行證,上下公車也有位置和人數限制。這是最光亮,也最黑暗的大陸。
曾執導《天堂旅館》,才華洋溢的荷蘭女導演寶拉‧凡德‧奧斯特(Paula van der Oest)選中同樣才華洋溢的南非荷蘭裔詩人英格麗‧瓊蔻作為拍攝主題,是偶然,也是一種精神追隨,導演稱她深受詩人的詩感動——〈一個在加彭被士兵射殺的孩子〉(The Chind who was shot dead by soliders in NANAGA),在電影中,導演重現了這首詩的場景,黑人是自己土地上的次等公民和異鄉人。移民南非的白人畫出了一條種族和階級權力的界線,非洲成了天堂的盡頭。曼德拉稱瓊蔻是南非白人,也是一個真正的非洲人,就是道出這土地上真正的辛酸,一個真正的非洲人卻不見容於父親/權力者。白人移民者離開濕冷的歐洲,來到海角天堂,非洲人卻開始向世界流竄,然而,當他們終於抵達歐洲,過著像人的生活時,生命卻枯竭了,患了失語症,因此無法再創作或融入當地社會,瓊蔻也有這樣的體驗,所以最終又返回了她想逃離的南非。有了這樣的經歷,她寫出了〈穿越歐洲孤零零的城市——在阿姆斯特丹等待的時光〉(詩人李敏勇譯)。
這部榮獲今年紐約翠貝卡影展最佳女主角大獎和義大利陶爾米納電影節觀眾票選最佳影片,獨到的影像風格,十分吸睛,令人咀嚼無窮。詩句貫穿全片,就像一場靈魂的對話和低語,穿透煙塵,直抵南非的心靈深處,不禁讓人想起包含了科薩語,祖魯語,梭托語,南非語和英語等多種語言的南非國歌—〔天佑南非〕
God bless Africa
May her glory be lifted high
Hear our petitions
God bless us, Your children
上帝保佑非洲
願她的榮光能振奮得更高
也聽到我們的祈禱
上帝保佑我們,你的孩子
這部電影非常值得推薦給所有喜愛電影,文學,和關心人處境的觀眾朋友,在華麗的視覺饗宴中,還能昇華心靈,感動你的靈魂。台灣的觀眾對種族沙文的權力傲慢應該不會陌生,但在華人世界中,還沒出現類似深刻的作品,和導演,十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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